不万能中年旅店

但为君故 沉吟至今

「齐湣王×苏秦」河梁(现代AU)

给  @抛掷久 这个掉入北极坑的女人写的,不了解苏秦,不了解齐王,不了解商君后的战国史,秦三看过很久已经忘了,跟过去相关的都是刻意为之的胡扯,为了安放我的ooc专门写现代,但其实也不了解律政,对职秦没意见别杀我,总之ooc良心预警

河梁

*

师兄,喝一杯吗?苏秦先一步走出法庭,然后等在楼梯拐角处,不无夸张地做出一副等你许久的样子。田地感到一阵牙疼,给苏秦抛下一个“你看我理你吗”的表情,头也不回就往下走。

别走啊,师兄。苏秦从后面跟上去,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你从来不和同学几个作对,干嘛负责我的案子?你们头儿专门指派你来的吗?我可和我们老大保证过,打不赢我卷铺盖走人啊。

我没针对你。田地停下来,从下面向上望去。苏秦逆着光,正午阳光灿烂,照出了他身边浮游的尘埃,比苏秦的表情要清楚得多,也来的坦诚分明。

苏秦摆摆手:得了吧,原来的检察官可不是你。半路杀出来想出奇制胜吗?你别骗我,同学几个里你最玩不了这种皮里阳秋的招数。

好像是因为被嘲笑了,田地不搭理他,转身继续走。苏秦也没有追,轻飘飘的目光挨在田地身上,虚情假意地目送他离开,然后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接的很快,说明对方着急,苏秦不紧不慢:喂,老大,田地代替了原来那个检察官。我这个师兄有点麻烦,案子恐怕要拖。

对方的信任给的全没有十足十的可靠,苏秦的表情也不动。

别这样吧,我王。你还是这样坐不住。同他来世再斗,这是我无论如何未能想到的事。我不知道你对我的死怎么看,你也从来不与我说,可田地是不一样的。

*

田地从竹简中抬眼看向等待的人。站了半天也不动一下,衣角的垂落都十分自然。田地皱眉观察了一会儿,不经意间撞上了苏秦的目光。

苏秦的目光拿捏得正好,驯服但不失气度,疑惑但没有质疑——这人太圆滑了,值得收入麾下?田文……

我王。苏秦打断了田地的思索。臣知道薛公来过了,与其徒然晾着臣,不如听臣一言。

他可没说你好话。田地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随手将竹简扔到一边。竹简扔得重,声音在殿中格外突兀,苏秦眼皮都没抬一下。

臣也不是来替薛公美言的。苏秦的声音在殿中由清晰到漫漶,像溶洞中滴落的水。薛公离齐,未尝不可。

谁告诉你薛公要离齐?

薛公。苏秦说。

*

苏秦掐指一算觉得不对,田地近来反应不太正常。前一段日子打电话也不接,人间蒸发了不久后再出现就是和他作对,活见鬼了。

于是苏秦等在检察院里,觉得有必要和他聊聊。前几天奔波于工作中,田地提出的新证据对他们太不利了。这家伙算盘打得老练,只是装出一副老实人的样子——苏秦意识到了什么,不禁哑然。

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人世间的迷局还不是你坑我一把,我又坑回去。只是他们不一样,苏秦想,他们的仇恨太深重,想要报复得原模原样是没有机会了。死亡之河的冷水漫过他的脚踝,他的裤脚被打湿,来往的人们行在水上,只有苏秦坐在水里,神色安然。

他没有忘记那时的一切,人间就不是他的家乡。他为理想殉道,他也不是为了什么旁的,可是这样就能坦然面对田地吗?苏秦当初是很心虚,可发现只是他记得之后,他就觉得大概可以吧。

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

苏秦很满意于他们之间的不对等,这让他在失重中感到异样的安心。不过田地这一段的反常举动意味着什么?反正姬职不放心。这不放心的双重含义让苏秦恼火,我干脆就卷铺盖走人算了,我当年佩六国相印,还会现在沦落到找不到工作?

远处发现了苏秦的田地脚步一顿,转身准备回去加个班,但这马上被神游天外的苏秦天才般地发现了。

师兄!苏秦招手。我请你。

田地面色不善地走近,确认苏秦不是来套话的之后,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

他们所处的是一座滨海城市,但是一片温柔的海,一年四季风平浪静,冬季下雪的时候,海天相接处像堆叠起了厚厚的雪丘似地泛白。

苏秦坐在副驾驶上,指挥田地开向了海边一家酒吧。店里放的是英伦摇滚,苏秦点了两瓶浓度适中的酒,但田地以开车为由,只是坐在那里喝果汁。

苏秦没有再吵着他,自己一杯一杯地喝,店内灯光昏暗,适合假装各自悠闲。田地看着他,也觉陌生,从小到大,他其实并不了解苏秦。一个常常向他报以善意的邻家小弟,上学后跟在他身后,好像田地是个高年级的流氓头子,但其实苏秦才是。苏秦的身上少了合该拥有的稚气与年少轻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不协调的老到与成熟,苏秦可以假装天真,但田地不信。苏秦话说的漂亮,是招摇撞骗的好手,万花、万草从中过,片叶不沾身,永远热络得恰到好处。对田地,他的热诚来的蹊跷,该说一见钟情吗?苏秦从来不交心,田地也不问他,邻家大哥的形象他可以扮,但苏秦才是骗子。

至少田地现在知道苏秦确实是个骗子。

田地说,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苏秦耸肩:我不说了,你知我知,只是你作为人民公仆,不要践踏法律。

这话惹得田地发笑,他说,你想诈我,其实你自己拿不准。

你看,我还是赢了。苏秦看着杯中弯折光线的液体。我现在拿得八九不离十了。

这一世你还是这么好骗。苏秦想,但不敢说。

*

齐国在下雪。苏秦早上起来的时候,失之气势的小雪已徐徐落了一夜,齐国的楼宇高台被染成同色的瘦白。齐王召见的消息是他在炉边暖手时得知的。

齐王多疑,只是多疑得没有水平,他的召见虽大多没有什么好事,但苏秦已打好了腹稿。出乎意料的是,齐王只是叫他去下棋,苏秦内心复杂,但话还是说得滴水不漏。

齐王叫人在宫中一处亭内生了火炉,摆好了棋盘瞪着结了一层薄冰的小池塘发呆,当苏秦在台阶前行礼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苏子来了啊。齐王招手:来这里,今日小雪,寡人闲来无事,打扰苏子美梦了。

我王抬爱。苏秦笑得礼貌周到,在得到允准后落座齐王对面。臣棋艺拙劣,恐怕要见笑于我王了。

苏子哪里话。齐王说是这么说,却马上得意起来,摆出一副世外高人让你几子也无妨的样子。齐王属于那种不知道自己是臭棋篓子的人。

他很快发现苏秦狡猾,摇唇鼓舌的阴谋家做什么都不说真话。齐王咬牙,全神贯注于棋盘厮杀,披的大氅掉了都不知道,侍女上前去给他捡起来披上,还被他以打扰思绪屏退了。

苏秦眼含笑意地看齐王迫近抓耳挠腮的地步,然后不着痕迹地输给了他,挽回了一个君王的尊严。齐王一副苦战得胜的模样,长长松一口气,说苏子你当真狡猾,寡人差点着了你的道。

奈何我王技艺高超。苏秦伸手去拿棋子收拾棋盘,却被齐王抬手阻止。哎,苏子,留着寡人欣赏战果。苏秦嘴角抽搐,袖手去看飘着薄雪的远天。

齐王见他不再说话,也顺着苏秦目光望去。天是茫茫然的,这雪是温吞水的性格,只是不紧不慢地飘。西北风不强劲,冬季的空气沉淀着,都潮了。

苏子想什么?

没什么。苏秦低开高走地说:天下。

齐王的话噎住了。他想苏子真是有大襟怀的人,随便聊聊也能心怀天下。

可天下,确实也萦绕在他心中。大争之世,谁心里没点事关天下的襟抱?今齐地方千里,山东六国中的强国,他作为齐王,没有野心是不真诚的谎言。可他的股肱之臣在哪呢?如果可以,他也想成就秦国孝公与商君的美谈,他自诩可以做秦孝公,但商君是谁?

齐王抓起一枚棋子,孩子气地扔到池塘中。棋是玉制的,敲击冰面的声音清脆,这声音从池塘中响出,又从齐王宫的深深楼阁中逃离,回荡在临淄逐渐热闹起来的上空,漫漶在齐国寂白的深沉的山陵原野上。

*

苏秦可能是个傻子,只是装得聪明。田地看着他一人饮酒醉,被气出来的脾气又没了。

他想,搞什么啊,我才是最委屈无辜的那个吧。他的恼怒他的愤恨他国破家亡的血仇,怎么能是他苏秦当年一死那么好打发。他以外想起来的那些日子,仇恨像可怕的雪崩一样。看到苏秦打来的电话,他厌恶到摔了手机。可后来,他渐渐也竟平静下来,他掰着手指算,也算不过来有多少年过去了,兵马的喧嚣在记忆中遥远得不真切,那个真正属于他们的时代竟然已经这样远了。

他想,生命就这样自顾自地走过去了。

苏秦问:你不杀我?他看着灯,看着地板,看着杯中酒,只是不看田地。

苏秦觉得音乐声消失了,有的只是更残漏尽般的岑寂。那就这样吧,苏秦想,我马上从你眼前、从你生活中消失,你会有一个安稳的余生。

不杀。田地说:不是我,是时间原谅了你。

*

从楼底下向上看,视力好的人可以看到有两个小点在楼与天的边际上突兀着。四条细细的腿在楼顶边缘晃荡着,一滴融化的雪糕从上空掉落下来,路人摸了摸头顶并没有察觉异样就走了。

大点的男孩呵斥了小的,但小的显然不以为意。

你今天干嘛打架?田地问,像苏秦这样天天侃侃而谈自诩天才的人什么事犯得上动手?

没什么。苏秦专心吃雪糕,一副打死你我也不会开口的样子。田地习惯了这小孩,就不再追问了。落日的余晖在高楼间挣扎,太阳拾阶而下。

你们今天学战国史?苏秦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是啊,怎么了?田地把雪糕棍放在包装袋里,从天台边上下来。

快回家,等天黑了再回去,阿姨又要吵你了。田地看着小小少年肩头落满的夕阳,心里有种莫名的酸楚。

*

齐湣王四十年的血。

*

习习的海风凉冷,田地开车在海边公路上。苏秦陷在副驾驶座里,一个醉鬼。

那你为什么要接我的案子?你别说真是无意的。苏秦不依不饶地问。

怎么?你不敢和我对簿公堂?田地故意问道。酒醉了的苏秦会很难缠吗?

苏秦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自顾自地说,我以为你不想杀了我,就用把我搞得身败名裂的手段报复。

田地想,可能是有这么想过吧,但后来不是了。也许他是想通过一场象征性的对决,终结他们之间的背叛、仇恨种种,而不是骑士决斗、血腥复仇这些不死不休的手段,这些付以生命的决裂早已失去了意义本身。

他想,是时间将一切烫得温平。

他想当年为王的时候,苏子如何表明忠心,又如何埋下一场江山变色的背叛,这本该是不堪回首的伤痛,然而正是那些充满了欺骗、猜疑与战争的岁月,真正留在了他的心里,是给予他仇恨的人,让他有更多为王者的成就感,充盈了他内外危机暗藏的时日。想到这里,田地觉得那时的过往呼啸而来,风驰电掣之势要将他抛到地平线后。

我有时候想,等我功成名就,就找个地方平淡度日。苏秦说,后来这一世我看到一段话,什么来着,那里风声温柔……

你喝得舌头都大了,田地说。

田地看向拍岸的细浪,再到星斗散落的深沉的海面,人世间的尘埃在那里化入洪流,也许千万年后这世界也会卷入海中,沧海桑田。等玫瑰花香在这座城市中酝酿成熟,死亡就会成为一种赦免,于国于家于他们,永恒不倦的温柔才会将他们包裹,从南到北,流浪而不必流亡。

请往那里看,那里如今风声温柔,微风在人们床下驻足,就在那边,在那阳光炽烈、向日葵不知道该往哪边转的地方,是的,就在那里,那是埃斯特班的村子。田地慢慢地说道。他看向苏秦:还是算了吧,你我都没那么好看,你不如说和我梦回战国。

梦回战国还有我活路?你是盼着杀我。苏秦瞟他一眼。

田地没有搭理他,把车开得很慢。海风吹得苏秦头疼,他想到明天还要出庭,便咂摸出司机的险恶用心来。

你再慢下去,明天我就无颜面见燕王了。

田地眼皮跳了跳,没有了君臣之别,隔了千年之后,这个人说话也恣意放肆了许多——也许他还是故意的。

你性格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哪个是真的你?田地问。

苏秦有些意外地看向他,继而只是低低地笑。

哪个都不是,苏秦说。他想,从前我是骗你走向毁灭,现在我是骗你继续新生,我原想着我不再像我,你也就不会再想起我。

田地想,也许苏秦始终活不成他自己的样子,但他习惯了,也挺好。田地对苏秦说:无妨,你不交心,我也不逼你,哪个都不是,哪个也都是。

苏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为什么忽然这个语气?

三五明月满,四五蟾兔缺。田地回答得风马牛不相及。

此去的一路虽然是清风明月细浪拍岸,但你忽然吟什么诗啊。苏秦望天:学贯中西,你比以前有文化多了。

车速忽然加快,开得把苏秦恶心得差点吐出来。他看向田地,夜黑,田地的脸更黑。

不解风情四字,用来说苏子合适吗?田地怀疑他在装疯卖傻。他不再同苏秦搭话,两人一路沉默。

田地把苏秦送到他家小区门口就不愿再走了,说是懒得为他受来回倒车的麻烦,站在车旁看他回去。

苏秦指责了田地的冷漠无情后转身就歪歪斜斜地走了,他一边走,一边看着明亮的月亮。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他一边咬字不清地自言自语着,一边真的回头去看来路。

田地也真的还站在那里,保持着那个姿势,发现他回头,还向他招了招手。

苏秦头晕恶心,脸上产生了潮湿滚落的幻觉,他也挥挥手,小声地说:今晚月色真美。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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