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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为君故 沉吟至今

【吴黄/黄志诚×倪永孝】终身隐喻

意识流,重度ooc,灵感来自歌曲《终身隐喻》










黄志诚看着夜空中孤悬的月,突然想到月球距离地球足有三十八万四千千米,而香港的陆域面积是一千一百多平方千米,这是泰国一望无际难以估量的海岸,但他曾经与倪永孝的距离不到一米。

这种情况不止一次,黄志诚一边在沙滩上慢慢地走一边想着,他和倪永孝最近一次的接触是在警署,那时候他血淋淋的罪行第一次彻底而赤裸地暴露在灯光之下,倪永孝和他的位置颠倒了,三合会的年轻掌门人像拿着法槌的审判者,以最愤恨又最嘲讽的目光逼视着他。那一晚黄志诚没有说一句话,实际上在陆启昌打电话喊他下楼去开会之前,他也没有说一句。倪永孝用最简单干脆的手法剥夺了他的发言权,羞愧、不安和挫败感吃掉他心头滴下的每一滴血,直到陆启昌被迫拿命去替他赎罪,黄志诚在连火光都几乎能灼伤他的那一刻,还是没有咒骂着喊出那个人的名字。

他知道倪永孝心里也有很多话,那些话在倪生心里像暴雨一样浇淋了很久,彼人的灵魂是那样湿漉漉的,以至于你只要轻轻地掐住他的喉咙,字句就会像无形的泪水从他的眼里流出来。

黄志诚抬头又去看月亮,但月亮已经藏在云后了,层层叠叠的云翳把月光包裹起来,似乎是想要拧出闪着光的水滴,他知道这是快要下雨了。泰国的海边无非也是热带的树种,那些树枝叶繁茂而宽大,从缝隙中看过去是看不清夜空的。廿年前他和朋友就坐在树下喝啤酒,他们二人在海边散步到很晚,白天的热浪与潮湿的空气把他们浸得很粘腻,朋友提议他们两人坐下来边吹风边喝,因为离通常上夜不归宿的时限还有很久。

他这位朋友很是学习优良,白净又斯文,这样的男生使你总不免相信他是有洁癖的,相信他很孤独,相信他有许多不能告诉你的秘密,相信他的真实身份是名讳隐秘的第十位缪斯。事实上黄志诚这位朋友确实如此,唯一不同的是他并没有洁癖,有好几个溽热的晚上,这位朋友请年少的阿黄来大排档吃饭。

朋友说他的爸爸经常来这里,所以如果他邀请好朋友反而是先想到把对方约来这里吃饭。那时候星星垂落在城市的边缘,他和朋友在街边摊吃烧烤,盐和辣椒都加得很足,金黄色的油汁在烤肉上摇摇欲坠,他觉得这很像他的朋友。黄志诚知道他的朋友是有秘密的,或者说,是秘密拥有他的朋友。他知道这位朋友的纯粹与热情,就像他知道朋友的心实际上是一片荒原,上面长满了古怪又寥落的杂草,从朋友堪称吉光片羽的描述中,他明白原来亲情是朋友生命中最先的光、最亮的火、最高的阳,他知道朋友很爱他的父亲与家。

他之所以那样喻他的朋友,是因为他知道有秘密的人都是摇摇欲坠的,但也没有人没有秘密,秘密是我们人生中的第一个情人。最后那滴油还是掉在了他白色的衬衫上,很大一块难以清洁的污迹,就像这比喻所象征的人,最后他们还是拥抱在了一起,朋友是黄志诚人生中的第二个情人。

那时候他们亲吻彼此,但一罐啤酒是不会喝醉的,所以他们其实都很清醒,这是夏季限定的,柔软而潮湿的爱,是甘美而禁忌的色彩。

朋友说,黄生,你是很好的人,真希望我也是。①

朋友的嘴唇微微张开,长睫毛下的眼睛潮润润的,黄志诚知道朋友不是在为他而伤心,黄志诚马上就要毕业,再然后他就要去投考警校,朋友难过于他们的赏味期限将至。

那么,你将来要去哪里呢?读香港最好的大学……还是出国?黄志诚把两手交叠在脑后枕着,从前他觉得这世界很吵嚷,现在又觉得太安静太寂寞,连风声都在他耳边逃走了。他明白这是对爱的滥用,是对朋友秘密的刺探。

朋友那天晚上没有回答他,只是侧躺在他身边用一根手指缠着他的头发,孩子气地玩弄着,又凑过去看他发旋,像一只不安分的动物。黄志诚觉得很好笑,于是对朋友说,反正也要理发,不如把这一撮铰了送你?

朋友像是吃了一惊,手指转到一半又忽然停下,他不知道朋友那一刻想逃走,逃到这样日常的爱所关照不到的地方。朋友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说,现在很晚了,我们回去吧,你不用送我,等你走的那一天,我翘课送你饯别礼。

那礼物是一枚戒指,黄志诚曾一度把它看得很重,放在专门用来收藏的地方,后来又戴在手上,有时候他又很想摘下来,比如他的前辈被三合会的小混混打死而他却连开六枪都没有爆头的那一刻,但出于人类最原始的习惯,他还是把这枚戒指当作自己的一部分,随身了好久好久。他把它戴在小指上。

其实他们早都明白这一切都是白费心思,是无限接近于理想主义的热情②,但他们大概都不是彼此的理想,因而也没权利祈求所爱,无法也无必要。

黄志诚匆匆往住处赶,他听到天空深处的闷响,他知道有一场淋漓的雨将要落在这里,下雨是自然的逃避。黄志诚很多次认为他必须要这么说,他必然不是很好的人,因为很好的人不会对丧父的人说要开香槟庆祝其人父亲的死,而他也必不是他与这位朋友之间最好的,因为他的朋友把自己名字中的寓意做到了极致,这曾是他寻而不得的勇气。

但也许他们都不是很好的人,不过至少也不完全坏。

夜已经很深了,黄志诚发觉有水滴顺着侧脸流下来,雨真正开始下了。这个时候月亮已经完全消失了,雨水绵长而又快乐地奔跑在广袤的天地间,当它们歌唱着敲打起乐器,遮雨的伞和篷就会发出一阵一阵近似轰隆的声音。在这样的噪声折磨和回港逮捕起诉倪永孝的一系列心事中,黄志诚不可避免地失眠了。你知道,人失眠的时候会焦躁会郁闷会没来由地苦痛,也会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藉以打发时间,黄志诚就渐渐地想起一个不存在的一天。那一天他们虽然已不再那么年轻幼稚且各怀心事,但他和朋友可以很平静很普通地坐在一起,那时他将再一次握住朋友的手,那时他朋友心中的暴雨早已停歇,荒原上爬满了崭新的生命,那时他们将发现原来一切过错都是误会是幻觉,那时朋友将不再是他的隐喻,那时,他将不再称呼朋友为朋友。

然而黄志诚漫无边际的思绪却被袭来的困意打断了,在半梦半醒之间,朦朦胧胧中他听到有人朝他喊了一声“喂”,他总觉得是倪永孝在喊他。

 

 

 

 

韩琛办完他妻子的葬礼后在泰国滞留了很久,那期间黄志诚急于邀他回港做证人,千里迢迢跑到泰国与他在海边吹风。彼时韩琛和他又动情又平静地讲了好多,黑社会许多都是奇怪的人,杀生造孽无数却偏偏念佛,总不会指望救赎,大概只想要原谅。韩琛讲佛言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黄sir后来才明白佛原来是不懂人的,因为神明并不知晓人间还有放不下这样锥心的刀。

 

 

 

①王小波

②三岛由纪夫,《禁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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