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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为君故 沉吟至今

【小皇帝×孙逊】当年星

总得来说跟玉楼春剧情关系不大,只是借人借事,借美貌首辅,写一个关于扭曲病态单相思小皇帝与美丽漂亮坏女人老师的故事(一些泥塑粉发言(确实有用神女梗泥塑)),风格是一种咏叹调的疯话,纯纯的架空,如有内涵到他明哪个谁,概不负责🥺


*文名来源于一首歌,苏紫旭的《当年星》

小皇帝:如果生命中有可以称之为“当年星”的那个人,那一定是——






先帝大行之夜,皇城是一片素缟,千山万重的暮雪,劲且哀哀的,朔风的歌哭。冲龄践祚的年少君王还是兰成射策的年纪,他的老师生得容貌整丽、眉眼温和,低低地伏在群臣中看不到面目。许多年后他做梦回到这一刻,遥遥别浦,无穷无尽的月光,雪竟然已经停了。年少的他跪在那里饮泣,而两鬓染霜的他却旁若无人地走下来,走到他的臣子中去,这时他已比他的老师要年长,这时他的老师还不是兼朱重紫、荆笔杨板的元辅阁臣,这时许多事还没有发生。


「为人洁白皙,鬑鬑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


他崇拜他的老师。渊渟岳峙,公卿仪态,全然不似家道中落、流离过市井的凄凉寒酸,那一笔字写过片纸,他就知道这纸会贵到千秋之后,与功名一同留下。

南人水润的眉目啊,春风只需轻轻扫过彼人的眉梢。

第一次见到老师,他就崇拜,于是喜欢,殷殷喊着先生,揪住垂落的衣角。孙逊是老师的名字,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眼中短暂地闪过诧异。江南是什么样的江南,蕙风如薰,甘露如醴,江南比之更美么?他跟在孙逊的身旁,万分自然地牵着孙逊的手,那手与白玉其实并无分别。

夜游的少年储君提一盏灯来,神京的夜究竟有多么长呢?为我照亮吧,走在我手边的,柔顺雅致,眉目含笑的先生。耿耿星河,天色欲曙,孤寂的名字又等同于什么,是长星照耀这十三个州府①,还是羽衣昱耀、如珩君子的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小王子同先生说爱,说崇拜,说一个神女的意象,荧荧的烛光在年长者眼中汇成一汪温暖的金池,小王子说,我另一半的火焰。其实这一夜从不曾被记录下来,秉烛夜游的金鱼公子②与声气柔和的伴随左右的老师,那其实是君王无限神伤的一个夜晚,一个秘密,那是,距离,拒绝,君君臣臣,遥遥相望的味道。

他的父亲,他的君父,面上染着阴翳病色的、气弱而柔和的皇帝。父亲让孙逊做他的老师,侍讲侍读,等着有一天做他的辅臣,做天子剑,鲁阳挥戈。这双手,这样的肩膀,这副和风容与的笑容,任谁也没想到会有一天成为专擅国政、尾大不掉的柄政权臣啊。

每次想到父亲,想到父亲的最后一刻,群臣伏地于外,次第地传来哭声,新君只是垂泪,呆呆地回想着方才父亲投来的最后一瞥,那样同情的眼神,好像怜悯一个悲剧的种子,而南面称尊就是不幸的序章。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崇拜被点燃,从春光被投下么?他还是少年人呢,他从储君时便不是一个能称为天庙神器的继承人,他的母亲平淡地、寡淡地看着他,然后经过他的允准,请他的老师来代他去握权杖,去做那天官冢宰,红衣艳艳如白景高举,公府步走过,衣袂翻飞像山鹃散落。那很漂亮啊,绮丽难忘,年少的君王从高处俯视孙逊,这已与跟在老师身边的仰视有所不同了。

孙逊也许只是他心头的孙逊,灵台之上的,仰慕的一个影子。他叹下少年君王的第一声叹息,盖因察觉到对孙逊已不能像往日那样予取予求,如果他要孙逊纯忠捧日,把心拿出来给他看看,这老狐狸就只是笑着,只是害怕着,柔软地回答道:臣有罪。

小皇帝有那么一刻很绝望,也很伤心,崇拜一个人有时会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白痴。孙逊的权势之炽烈,焚遍了这朝野上下、满座的衣冠,孙家的高楼平地而起,那样玲珑手腕、善舞的长袖,他分明读懂了那份一贯的柔软中的无情与漠然,又怎么能听得其人再说什么临渊履薄、捧着一颗芹心献江南明珰呢。

啊,父亲,我明白了。不幸是怎样的不幸,无情又是如何的无情,君王南面之术,其一便是绝情绝义,只是,小皇帝哀哀地想,只是有一个道理他或许更早地明白了,只是未曾承认。


「你是一座墙壁。对于外敌来说,就是万里长城。你是绝不会爱上我的情人。正因为这样,我才敬慕你,现在还是这样敬慕你。」


中兴道销,那是怎样的恐怖,小皇帝说,我求你为我提一盏灯来。

而紫薇列首的阁臣帝师则向他深深地跪拜下去,君臣相阋如此,实乃为臣之过……

你为什么要同我这样讲话?皇帝几乎要发疯,他感到难以言喻的眩晕,莫可名状的沮丧,为人君者,垂衣而御四方,拥万里江山就一定要享无边孤单么,我知道孤独其实从来是我的另一面,我如影随形的、未敢回看的一道阴影,我知道你为我垂下的眼眸,那并不是真正的怜爱于我,为人臣者,只能有对君父的爱呀,只是,只是兰摧玉折,萧敷艾荣,你为什么都不肯给我,这世界上可以有两个太阳么。


「咫尺天涯,曾经如此亲密,但而今冰冷如霜。」


他终于明白,明白父亲的最后一瞥,父亲那,虚情假意的表演示人的和善宽仁,这是留给他的最后一道题,真正得登大宝的最后一座桥,这是最后一句教训:为王者永远不要崇拜任何人。

中兴道销,这是谁许下的中兴,如果清浊流不可偏废,他不知道老师究竟算是什么人,彼时春风骀荡的光景,轻轻握着孙逊的手,那时许下的君恩,如今竟然不是给他的么。

少年君王想起还在做储君的日子,午间小憩睡得那样烂熟,半下午习字,写得惨不忍睹目不忍视,孙逊立在一旁看着,眉峰蹙起,又不着痕迹地展平,先告了罪,然后握住他的手腕,引着他一笔一笔熟悉文字的魂魄。他怎么会这么懂得如何握人的手呢,温柔而有力,为臣为师不卑不亢,芝兰玉树一样的人,少年人视线早从纸笔之间飘走,飘到那层层叠叠纹路繁复的袖边,粘在那一截润白而血色浅绯的腕子上了。

先生为我露出一个笑容吧,他说,这样好的一个春天。

小皇帝知道孙逊笑起来有酒窝,眉眼弯弯,此生吃过的甜食都尚不能够相较,那确实是如沐春风,为美人一笑而甘愿折腰的心意,竟也是从老师这里学到的。只是如今,当真是万水千山的近,和近在咫尺的远了⑤,原来他的入幕之宾、他的同路人另有其人,老师只是他留不住的引路人,非黑非白,一个灰色的幻影。

皇帝不再崩溃,他正了正颜色,带着君王的笑容俯身扶起孙逊,语气平静地说: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先生切不可轻易归罪于己。今年新科进士,先生的两个麒麟儿同榜中举,状元大才,恩相门风如此,大功于朝,嘉奖酬谢还未及,如何有罪。

四目相交,各怀心事,情绪的流动是那样的隐秘,孙逊也在这一瞬读懂了少年皇帝成长的模样。


「是谁衣服染得深红,炫耀它的美丽,又是谁昂首阔步不可一世?你的衣服为什么溅着血?」


孙逊是何等聪明的人啊,他那样柔顺的身段,精熟的权术,温温地笑着,便点算好了人间杀伐,如晦的风雨何曾沾染过他的衣摆,一朝朱楼倾颓,黄粱已熟,山峦崩解一样的落幕,竟也是早早为家人寻好后路求得赦免,四散于野,落得浑身轻松,施施然走进命运的死局。

多年后皇帝午夜梦回,仍然会忍不住想,赢了吗,这盘棋下到最后,胜过他了吗,他算尽天机位极人臣,柄政十年如双日在天,他会不会,连死也算到了,要用死来为君王上最后一课、送最后一程,再附赠一个小小的、无伤大雅的嘲讽。

皇帝扶起孙逊,略微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那手有些凉,有些潮湿,有些轻轻的颤抖。皇帝握住他的手,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年长的老师,这是什么时候两鬓飞霜,华发早生,眼尾添上了岁月的刻痕呢,深受少年君王宠爱依赖的帝师入阁之早可为本朝之先,如何竟这样形神消磨,有清癯相了。

岁月不居,竟已无声无息走了这么久。

陛下。孙逊轻声唤他。

我何以酬卿呢。皇帝说这话的时候并不看任何人,这世界上怎么能有两个太阳,他已下定决心要让红日西沉,金乌坠地,为这一朝天子一朝臣,以血来和。

于是与孙逊针锋相对不死不休的梁太师掩着暮色入宫,对小皇帝答:我可以是一把刀,然而要请陛下做执刀人。而皇帝则说:要孙逊倾覆,这还不够,请与我预谋一个置之绝境的死局,要众叛亲离,要声名堕地,要黄泉永寂,天荒地老无人再识。

这世界上不会再有两个太阳,这人间世不会再有姓名,高于天子威光之上。

结党营私、贪赃纳贿、操弄科举、钳制言官,一桩桩一件件,字字当诛,再无可赦,起于年少的师生恩遇之情,终是被这一字一句给断掉了。

燃腹为灯,饮头为器。忠臣解骨,君子吞声。世道果真浇漓如此吗,人心向背的恨意果真如此深沉吗,是,也不是。大奸似忠,大忠似奸,当是时卷在这庙堂相争中又有什么分别,迎头撞见必然的死亡,只道是心比天高,命途难料,扑火一样毁灭于权力的欲火,罔顾君恩,空负了眷眷圣意,而真是真非、知我罪我,一生真伪复有谁知呢。

都付与后人评说而已。

昔日宰辅迎风露出一个笑容,那样举重若轻、静水流深的微笑,他跪在地上腰挺得那样直,衣冠威严形容肃然,那样毓秀的风姿竟是不减当年,又何须去寻秋风悲哭,而死又何妨。

金屑鸩酒,杜鹃啼血。


罪臣遥祝陛下,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皇帝没有去见孙逊最后一面,他深深惧怕着这位老师的微笑,唯恐其欣然赴死,无话可说,让他的爱恨都沦落成泥,于永离永别之中让生者反被抛下。然而听闻其人最后的温柔,青年君王竟破颜笑了,自古何时有万岁天子,又岂存南山之期,到头来至于死别,竟然还要送与他这样的祝福么,山河辽远,六尺之下,一朝拜别数十载,九泉之下又如何再相逢。


鸩杀内阁首辅的当晚,皇帝翻来覆去睡不着,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啊。他闭上眼睛慢慢地想,命运像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而往事淋漓像江南入梅时的雨,兜头打湿了他,倒叫他分不清这种感觉到底是淋湿了,还是流泪了。那时他才注意到,孙逊与他这对师生,这对君臣,也许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孙逊死后才真正开始,那些皮里阳秋,那些虚与委蛇,那些猜忌与憎恨,那些假作真时真亦假,那些——那些或许是爱的、像叶间碎光一样美丽却握不住的东西,然而无论是爱啊,还是恨啊,都不能再言说了,都一同沉沦于无面目的死境了。


「人人都杀心爱之人,愿这话人人都能听见。」


中兴之主,那会是很好听的身后名,春秋的笔写下他的本纪,无外乎是些海晏河清、时和岁丰之语,重振朝纲伊始的那场江山变色的倒戈,将与身死的灰色的权臣一同留与后人评说了。

可是,露往霜来,风流雨散,皇帝抚着有些苍然的鬓端,望着这梦中伏了一地的脊背,几乎是一眼便认出了那廿年前授与他诗书的温和柔顺的老师,这时被崇拜着的老师尚未早生华发,可是他却已经这么衰颓、这么垂垂老矣了。

皇帝知道他已活过了老师所能有的岁数。

他杀死那位老师的时候,年轻人的身体抽条,已几乎要追平昔年仰视的高度,然而孙逊那样挺拔的身姿,纵然是出于惶恐而惴惴然有所瑟缩,却仍不是他能平等视之的姿容。而待到这样盛年不再来、人生已一眼能望到尽头的年纪,岁月已早早压低了些君王的脊背,原来君王也不是天恩永眷、不可一世的神明啊。

神明究竟是什么呢?真是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啊!皇帝确然已经老了,他怔怔地看着匍匐于地不曾抬头的故人,张了张口想要唤他,终于没有叫出彼人的名字。皇帝已是暮齿摇落的年纪,已不能也不会再仰视任何人。

星汉西流,垂于平野,老皇帝只能是抬头与天河遥遥相望,如刀如钩的弯月坠落在他的心坎上。






①《歌或哭》,海子

②是形容贵胄的典,用于皇室子弟感觉不合适,但最近很喜欢……

③《禁色》,三岛由纪夫

④《雨》,黄锦树

⑤《天盛长歌》的台词

⑥《莎乐美》,王尔德

⑦《雷丁监狱之歌》,王尔德

⑧结尾最后一句仿写了川端康成的《雪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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